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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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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檢署,第三偵查庭。

周師頤看看車禍現場圖,問被告:“我問你,你能賠多少?”

“兩萬。再多就沒有。”被告晃晃兩根手指。

周師頤看向告訴人。“兩萬你接受嗎?”

“不接受。我機車壞了耶,光修那臺機車就要三萬多,我還有住院和醫藥費兩萬多,然後住院期間沒有收入,這些加起來,十萬還不夠賠。”

周師頤看了看醫療證明,問被告:“他醫藥費確實花了不少,你能不能將賠償金額提高?”未摔卷、沒拍桌,多麽斯文的檢座啊。

“不行。我剛剛說過了,我只是在市場旁邊賣大腸圈和豬血湯的。現在時機歹歹,錢難賺,我有爸媽還有兩個孩子要養,一個大腸圈賣十五元也才——”

“我知道時機不好,錢難賺,但不表示這樣就可以不負責任。如果你真有困難,態度柔軟一點,好好說明情況,大家都能體諒,事情還有商量空間;但你只強調自己沒錯,又搬出有爸媽有小孩要養的理由,只會讓我覺得你在推卸。現在是你撞了他,你只要明確告訴我,你能賠多少。剛剛說兩萬,這個數字確定嗎?你想清楚再回答。”周師頤打斷被告的話,仍面帶微笑。

大部分的被告均是這麽說話,家境不好、遭遇淒涼,上有老母下有稚子……他聽多了。

“對啊,就兩萬。”

周師頤未開口,告訴人搶著說:“不然這樣啦,你賣大腸圈我賣大腸面線,大家都是艱苦人,做個小生意也賺不了大錢,這個我能體會;你說你有家人要養,我也有家人要養啊。五萬,賠不賠一句話!”

☆、第 11 頁 (2003 字)

……這是在喊價嗎?你賣大腸圈我賣大腸面線……這兩個人真有趣。章孟藜忍不住笑意,噗嗤笑出來,下一秒,她立即搗嘴,悄悄瞄向左側老板,眼,他正悠悠望著她,眼帶責備。

她正襟危坐,雙手敲鍵,強迫自己忘掉大腸。

“五萬,你願意賠嗎?”周師頤問被告。“好啦,五萬就五萬,分期付款行不行?”

“可以。”告訴人也阿沙力。“講清楚分幾期還,白紙黑字寫清楚就好。”

“沒問題啦!”

“……大腸兄弟現在這麽幹脆,怎麽之前會調解不成?”章孟藜低聲念著。

周師頤只看她一眼,眼睛快速在面前螢幕上的筆錄掃過一次,再看向被告,道:“請看一下筆錄有沒有問題,沒問題等等列印出來請你簽名。”

等待被告看筆錄時間,他側首看著她,低聲說:“這個場合不能玩笑。”

小菜鳥初進地檢署時,幾次偵查庭上皆是板著臉蛋打字,疋經威嚴得不得了,近幾次不知是否在這環境摸熟了,愈來愈顯露她的本性。

“我沒玩笑,是他們說話真的很好笑,可以合拍‘轉角,遇上大腸’了。”

“訴訟對當事人而言是相當重要的事,你笑得那麽明顯,小心被投訴到政風信箱。”

“因為每次開庭氣氛都很沈悶啊,難得今天遇上這兩個有趣的人,放——”瞄見他投來的涼淡目光,章孟藜收笑,忙改口:“我知道了,以後盡量憋笑。”

收拾物品,下庭時,只見被告舉手,說:“報告檢座,可以等我一下嗎?”

“還有問題?”周師頤停步。

“有一點小事啦。我就想說我沒遇過這麽斯文又溫柔的檢察官耶,我在電視上看到的檢察官都嘛很兇,大聲罵人,還會兩手拍桌咧。”被告笑咪咪。

斯文又溫柔?是的,她老板開庭時的確斯文也溫柔,她尚未聽過他大聲說話,頂多不高興時音色會低沈點。但是,這人可怕的地方就在這,總是以笑容面對被告,讓被告帶著好心情離開,下庭後,他就默默起訴了。

其實她不也這樣?知他不亂發脾氣,她對他說話也不再拘謹。

“我覺得我們可以交個朋友,我去拿名片,你要是下午茶時間想吃東西,可以跟我叫大腸圈,我免費外送。”被告開心說著。

名片?大腸達人?大腸王?大腸總裁?無論頭銜是什麽,都很好笑啊。章孟藜垂著眼,用卷宗夾擋住唇邊的笑意。

“謝謝。不好意思,我接著還有偵查庭要開。”周師頤客氣婉拒。見身旁下屬表情微微扭曲,他心裏嘆氣,僅提醒一聲:“走了。”

兩人從檢察官開庭專用通道離開,周師頤才悠悠開口:“笑點好像不高?”

“嗯,很低……”她應了聲,笑出來。“沒辦法,他說要拿名片的樣子真的很有趣。我還在想,名片上會印什麽?大腸執行長還是——”忽頓,不說了。

“你性侵還抽煙?怎樣,事後一根煙,快樂似神仙嗎?很他媽爽嘛!”地檢署一樓,經過大門與法警室後是整排的偵查庭,兩人走在長廊上,斥罵的聲音從第七偵查庭傳了出來。

“是……劉檢?”

周師頤只低應一聲,似是習慣聽見這樣的咆哮。

“他罵這麽大聲好嗎?雖然性侵很該死,最好閹了然後關一輩子,但是他罵到連外面都聽得見,萬一被有心人錄音,劉檢會被申誡吧?”

“那是他自己選擇的問話風格,檢評會已經在調查,他還是不改,誰都幫不了。”周師頤只邁步往前,拾級上樓。

原來已經在調查了,這就是上回她要他勸勸劉檢,他之所以無動於衷的原因之一?

“聽他口氣和音量,真不知道坐他旁邊做筆錄的秀美姐怎麽忍受得了。”

“所以你該知道你有多幸福,跟了我。”他淡淡扔下一句,上了三樓。

跟了他?她張了張嘴,找不到話回應,只覺心裏有點微妙情緒,卻道不明。

“你下庭了?”禮股的黃檢從主任檢察官室裏走出,見了他們,快步走近。

見黃檢神色不大好看,周師頤看了眼主任檢察官室,低問:“怎麽了?”

“進來說。”黃檢手中一份資料,另一手搭著周師頤的肩。“早上接到報驗,長陽橋那邊發現一具男屍,我懷疑和你那件登山步道的命案是同一人犯案。”

周師頤微愕,停步看向同事。“犯案手法一樣?”

李偉生胃裏殘留藥物監定已有結果,確定是鎮定劑。這個監定結果,讓他們幾乎可以肯定他是在尚有意識、但無反抗能力下慘遭殺害,兇嫌為女性的可能性大增;警方那邊開始追查李偉生生前常消費的酒店,調查他與小姐間是否有情感糾葛;另一方面也至各大醫院調閱鎮定劑領取相關資料,以藥追人。

案情辦至此,好不容易有一絲破案曙光,現在卻又發現男屍,與李偉生命案可能為同一兇手?

“死者全身除了一雙襪子,全身赤裸,下半身性器官遭割除,整個胸口含乳頭也被割走,臉上疑似有精/液,身分證件與財物整齊擱在屍體旁。”黃檢描述他相驗時所見情況。

“跟李偉生死法一模一樣!”章孟藜湊近,訝聲說。

周師頤偏首看她。“你辦公室好像不在這裏?”

她笑一下。“我知道。”是該回辦公室,但聽見命案,就自動跟進來了。

“沒事做了?”

“有。我應該回去整卷,但是我想了解這個命案,讓我在這邊討論一下可以嗎?我等等會回去工作,一定把你交代的進度處理完才下班,我保證。”周師頤不說話,只接過檢驗報告書。死者吳宗奇,未婚,七十二年次,無病史,死因尚未確定,暫冰存,擇期覆驗或解剖。胸口與下體疑似銳器所傷,肛門疑遭侵入……他盯著死者資料,忽側首問:“你記不記得,李偉生哪一年出生?”

☆、第 12 頁 (2018 字)

“七十一年次,未婚,胸前及下體均遭利刃割除。”畢竟是人生第一次的相驗,章孟藜印象深刻。

他思索片刻,道:“如果真是同一人犯案,那麽這個兇手似乎有特定對象。”

“都是年紀不大的未婚男人。”她也發現了,這會是新線索?

“剛剛和主任檢察官報告此事,他依犯案手法和受害者共同特征,推測是同一個兇手。”黃檢將幾份家屬的筆錄資料交給他。“他說並案偵查,指派你負責這兩個案子。”

並案偵查並不意外。周師頤接過黃檢手頭資料,瞄了幾眼,道:“我去找主任檢察官。”離開前,把資料全數塞給下屬,說:“知道你有興趣,好好研究。”

地檢署緊鄰縣政府,縣府旁即是縣警局。從警局到地檢署,幾十步距離,往返容易。從警局返回辦公室,早已過下班時間,辦公室空無一人。

周師頤看了一會案卷,熄燈準備下班,展臂套上外套時,忽憶起方才進辦公室前隱約聽見隔壁有談話聲。還沒下班?

他翻出一張名片,打了電話;背上公事包,步出辦公室後,他在紀錄科辦公室前停步——只有小菜鳥一只。

他靠著門框,雙手抱臂看著她。辦公桌後,她微低著臉,執筆的右手不知在畫什麽。她模樣認真,偶爾會咬住筆桿,皺眉思索,一會時間,忽然擱下筆,靠上椅背,籲口氣,閉上眼睛了。

他看看腕表,八點十一分。他發現小菜鳥總是拖到很晚才離開地檢署;工作雖多,但他交給她的進度她總能如期完成,不會拖延,就算留下來處理之前書記官留下的資料,也不必如此賣命吧,她不是在準備三年後的司法官考試,不回去讀書,待在辦公室做什麽?

敲敲門板,他低聲開口:“小偵探。”

聽聞那有點懶洋洋的語調,章孟藜睜眸望過去,微訝的表情。“周檢?”

“唔。”他愛應不應地哼一聲,走近她,在她桌邊停下。“你忙什麽?”

把公事包卸了放她桌面,繞到她椅側,他看見她電腦螢幕停留在租屋廣告。她要租房子?目光一挪,看著她桌面上那張被她畫得亂七八糟的用紙。上面寫了李偉生、吳宗奇,又有同志、兇手等字……

“就在想這兩個案子之間的關連性啊。”想了一下午,還是想不通。

他看她一眼,微傾身,盯著她的鬼畫符。真沒見過像她這種幾乎比檢警還認真查案的書記官,若非知曉她志向是檢察官,他真要以為她吃飽太閑。

“想出什麽沒有?”。

“想了很久,想不出什麽。都是男的,都被割掉下體和胸口,都有被性侵跡象,詭異的是臉上都有精/液……所以是同志情殺?”

他笑一聲,“你很堅持是同志情殺。”彎身,拿了她的筆,在空白處寫著。

“不是嗎?他們……”她擡首,他放大的側顏近在咫尺,一時間,她像被抽走說話能力,只盯著他幹凈的下巴。

“他們怎樣?”等不到下文,他偏首,對上她直盯著他的視線時,微怔。

“他們……”她垂眼,說著自己的想法:“他們其中一個可能和兇手是情人關系,後來移情別戀,與另一人交往,兇手氣不過,把兩人都殺了。”

“一般情殺案來說,是有可能,不過這兩人不是同志關系。”他指指自己

剛寫下的姓名和數字。“看看,有什麽關連?”擱下筆,直起身子垂眸看她。

章孟藜覷著他的字跡,微微蹙眉,“李偉生,71年9月;吳宗奇,72年2月……這個是他們出生年月?”

“還沒發現嗎?”他笑,指著數字。“兩人雖不同年,但同一屆。”

“同學?”她瞠眸,面露驚喜。

“高中同學。”他微微笑著。“蘇隊長調出兩人資料,發現是同校同班同學,不過下午問過家屬,都稱彼此不熟。”

“不熟?”她想了想。“是有可能的。我高中時也有些同學直到畢業都沒說過幾句話。就很奇怪,也不是討厭,就是沒話聊。”

“這可以理解。雖然不能確定兇手是同一人,不過曾是同班同學的兩個人相繼被殺,這值得調查。”

“兇手是同學?”

“難說。偵查隊那邊會開始調查他們共同的友人或同學。”

“你下午在警局那麽久,只有發現這個?”下午進他辦公室,不見他人,問了黃檢才知他見了主任檢察官後,隨即又到警局看相關采證資料。

周師頤看她一眼。現在情況好像她成了這案子的指揮官?他肚裏一陣好笑,淡聲說:“難道還不夠?”

“也不是啦,就是……希望有多一點線索嘛。”

“相信我,大家都這麽希望,但線索目前就這麽多,或許等報告出來,會有新發現。”他拎起公事包,道:“晚了,還不走嗎?要想回家也能想。”

“喔。”聽見回家兩字,她顯得意興闌珊,慢吞吞關電腦,收拾著。

“你……”覷見她表情古怪,周師頤憶起方才在她螢幕上看見的租屋廣告,問:“怎麽覺得你好像不想回家?”

她欲言又止,最後只說:“就……覺得麻煩了叔叔一家。”

即使是親人,也未必融洽,何況是她住到人家家裏。他大概能猜到是何情況,問:“你想搬出來住?”

“對啊,讀書讀到半夜不用擔心吵到人,也比較自由。”

“沒申請宿舍?還是排不到?”

“那時候想著要住叔叔那裏,就沒申請。”她穿上外套,拎了包包跟著他離開辦公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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